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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桑槐

番外 桑槐 (第2/2页)

“谁啊?”
  
  慵懒的女声自那边响起,大概刚起床。
  
  “我。”
  
  “你是谁?”
  
  “旧人。”
  
  “我不信。”
  
  “你认识过那么多人,为何不信?”
  
  “我认识了那么多人,为何要信?”
  
  “凭我带的两坛酒?”
  
  “什么酒?”
  
  “好酒。”
  
  “酒在哪?”
  
  “树底下。”
  
  “哪?”
  
  “东面。”
  
  “...进来吧。”
  
  门开了,她撑着油纸伞,披着散发,打了个哈欠。
  
  “铲子在墙角,自己挖去吧。”
  
  她转身,给我指了个方向之后,便进了屋。
  
  我叹了口气,随她一起走进那间青瓦房。
  
  “你好歹给我一件雨披。”
  
  这雨披大概是她十岁之前用的,我穿上它,活像一个粉衣的雨夜杀手。
  
  凑活着用吧,我从煤房里拿出铁锹,走到大槐树下。
  
  冒犯了。
  
  我心里道了句歉,找到最粗的那个枝干,向下挖去。
  
  多亏了这场雨,土质变得很松软。
  
  早就该挑雨天来的,往日被这树所护着的土,又硬又黏。
  
  现在只是黏。
  
  三刻,四刻,五刻。
  
  终于挖到了。
  
  我将那个木箱子周围的土清了清,随后将铁锹打进木箱底下,往下一敲,在地底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老物便露出原貌。
  
  这是她父亲在她出生那年埋下的梅酒,在她父亲死后,便被人送进了记忆的尘埃,她记得这坛酒的存在,却不知道它的去处。
  
  这个酒坛很重,大概四五十斤。
  
  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抱进屋子里,放在那张实木圆桌的正中心。
  
  挖下的坑我还留着,木箱的盖子我也没关。
  
  这酒喝完,我会再用这个坛子酿上几曲新酒,将它重新埋进那个坑里。
  
  那样的话,下次我来时,又会得到一坛好酒。
  
  “饿了。”
  
  我脱下雨披,对旁边刷着牙的女人说。
  
  她刚才大概是睡了场回笼觉,现在依然睡眼惺忪,脸色糟糕。
  
  “等会儿。”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她充满牙膏沫的嘴里蹦出来,难以想象这种家伙会和我聊得来。
  
  她回头,拿起杯子漱了口,又凑到脸盆跟前象征性地抹了把脸。
  
  “还真给你找到了。”女人擦干脸上的水渍,“你认识我老爹?”
  
  我摇了摇头。
  
  “...算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你看着来。”我走到木桌前,打开坛口。
  
  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瞬间给这间朴素的屋子装饰了一股朦胧的白雾。
  
  “馋了。”
  
  她轻嗅两声,赞同地点了下头,当即便从冰箱里取出一袋熟肉,走入厨房。
  
  半刻钟后,肉香逸散。
  
  我已将桌椅摆到窗边,屋檐下有只麻雀正在躲雨,我想让它进来暖暖,没想打开窗的一瞬它就把我当作那食人的恶鬼,逃也似的飞走。
  
  绵密的雨丝滴进屋子,我却不想关上窗子。
  
  “你从哪来啊?”
  
  她端来切好的酱牛肉,递过一双筷子。
  
  “枫城。”
  
  “本地人?”她歪了下头,“我看你不像啊。”
  
  “我也觉得不像。”
  
  我熟练得从柜子里取出酒具,从坛里舀满一壶,坐下,倒了两杯。
  
  “你多大了?”
  
  “挺大。”
  
  “很大吗?”
  
  “挺大。”
  
  她耸了耸肩,拿起酒盏,一口喝尽。
  
  烈酒催醒了她昏沉的大脑,也带走了她些许理智。
  
  我们之间大多数初见,她都把我当成一场不算糟糕的辰梦,要等酒醒之后,她看到树下的那抔新土才能认清现实。
  
  “旅途累吗?”
  
  这么问着,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夹起一块牛肉,“见过什么好风景?”
  
  “还行,前些年见过一滩凝滞的岩浆,像是染布,挺漂亮的。”
  
  我确实不像风尘仆仆之人,但我也懒得再问她为何总能一眼看出。
  
  “还有呢?”
  
  “天上有颗星星坠落,落在海里变成了岛,场面很壮观。”
  
  “什么颜色的星星?”
  
  “五颜六色。”
  
  “那岩浆在山里吗?”
  
  “在深海。”
  
  “和那个岛相邻?”
  
  “隔得很远。”
  
  “星星凝滞成了岛?”
  
  “不是。”
  
  “是流星?”
  
  “不是。”
  
  我们每说几句,便往杯中倒酒,雨从清晨流到晌午,从晌午滴进子夜,酒壶空了又添,添了又空,桌上多了盘花生,过一会儿又加了袋腰果,桌边的两人哭了又笑,笑完又哭,追忆之后满是空荡的忧愁,忧愁又随着再次添满的酒壶烟消云散,男人所讲的故事越来越荒唐,女人听的越来越认真。
  
  雨下了很久,苍青色的天际是始终没变的风景,潮湿的空气带着些许的海腥味,树下的土坑已经坍塌,泥水淹没了木箱,已经喝醉的二人却浑然不觉。
  
  过了不知多久,那披着散发的女人喝完了最后一杯梅酒,哼着儿时小曲,在男人讲故事的时候,惬意地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
  
  男人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他在那个沙漠里遇到的孩子,在下意识地拿起酒壶,却发现酒坛里空空如也时才停下动作。
  
  都到这时候了啊...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乌云已经淡了不少,相信过不久就能见到淡红的朝阳。
  
  已经睡去的人打着微鼾,偶尔还会说几句梦话。
  
  我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抱到卧室里,给她盖上被子,脱了鞋。
  
  祝你好梦。
  
  这么念叨着,我将桌子搬回原位,洗了碗,拖了地。
  
  最后,我从冰箱里拿出青梅和酒曲,酿好新酒之后,将那个坛子埋到原来的位置。
  
  走时,雨已经停了。
  
  但乌云还在,所以我依然撑起了那把黑伞,独自离开这人烟罕至的尘花巷。
  
  这个地方我一生只来两次,一次初见,一次终老。
  
  她会一直在那颗大槐树下等我,尽管她不知道我的名字,大概也忘记了我的样貌。
  
  ————————————————————————————————————————————————————————————————————————
  
  “系统?”
  
  某个偏僻位面的监狱里,脸上有一道可怖疤痕的少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在干嘛?”
  
  “系统?”
  
  这是死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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