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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1/2页)在绿巨人之下,一根点燃的火柴从一根烟传递到另一根,他继续道:“我很善于在每次犯错之后总是马上忏悔、祈祷,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祈祷与罪的分别。我相信因为人们高喊’MyGod’,于是他便得到安全,这证明了信仰是深深根植于人的心中。然后,我进入学校。十多年来,至少有六十个真诚的人指着枪大声对我说:‘这个才是真实的!’他们唾弃我读的书和我思考的事,说它们是不道德的,之后风气改变了,他们也改口称他们不屑的事物为‘小聪明’。于是我变了,变得谨慎了,从教授到诗人我都加以聆听,至少这么做对我都没有坏处。我对美有了一点概念,足够我了解美与真理无涉。更进一步,我发现伟大的文学传统并不存在,文学即人学!文学传统的不断死亡才是唯一的传统。然后,我成年了,甜美的幻想世界已离我远去,我的心灵质地已日趋粗俗,而眼睛则变得可悲地锐利。生命就如同大海围绕在我的岛屿周围,而现在,我正在其中泅泳,而热情因此被驯服套上外衣。我变成一个无聊的人,就这样。无聊是活力的另一个名字通常也是一种伪装,总之它变成我所有行动的下意识动机。美,已经被我抛在身后,你们明白吗?我长大了。”绿巨人停顿,“新的一章正在开始。”
小野洋子现在半坐半躺在黎日庆的膝上,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她,以至于她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心跳,近来,小野洋子特别容易犯困、嗜睡。一休哥仍坐在梨子桶上,不时情绪激动,发出微弱的嘀咕声。绿巨人越说越兴奋,“我成长了,踏入和平年代的领土,瞬即陷入一种混淆视听的状态。在我眼前展开的生活,就像是有的伤风败俗的大学教授,重新编辑我原本已条理井然的思想观念。然而,凭着对智慧的错误信仰,我吃力而缓慢地前进。我阅读王小波的作品,他嘲笑有些一流名声的作品,惋惜只有末流名声的一流作品,坚持嘲讽才是自我表现最高等的形式。你们知道吗?我相信直觉,对创作一流作品的重要意义,天才作者往往有明锐清晰的直觉!我阅读莫言,他利落地抛弃个人主义!我或许是许多伟人思想的战场,但我的角色有如众人垂涎却弱小的国家,任由强国的力量肆意席卷。我成熟了,我认为自己现在所经历的都是为了让生命更快乐,感受长久的快乐!更确切地说,我解决了长久盘踞在我心中困扰我生命的问题,虽然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寻常的成就。之后,我仍一样气馁而迷惑。不过,在浅尝伟人的思想后,我觉得已经够了。我是说,经验并不值得累积,对于负面消极被动的人来说它并不总是愉快的;而对主动的人来说,经验则是一堵必须跨越的高墙。因此,我用我刀枪不入的怀疑态度武装自己,断定我的自我教育业已完成。然而,一切都太迟了,我尽可能保护自己,不再涉入任何悲剧和宿命的人文思想,但结果是我连剩下的也失去了。我放弃与爱的搏斗,却换来与寂寞的搏斗;我放弃与生命的搏斗,却换来与死亡的搏斗。”
绿巨人突然住口,以强调此一重大发现,他随手抓了个梨子啃了几口,隔了一会,他打了个哈欠又继续说,“我以为,之所以有自我教育的开始,除了因为自我的不足外,也有可能是无法满足于某种不可知的终极目标的缘故,而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如果,真有所谓的终极目标存在的话,这是一个困难的选择。你知道我甚至觉得,连这种建立在虚构不实的团体所能给予的慰藉,都将我们排除在外。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是主动拥抱悲观主义,紧抓不放把它当作甜美而优于一切的行为准绳,即使沮丧,也不过如同冬天瑟缩在火炉前的忧郁而已!我不认为我是那样,我是温暖的,有活力,也许太多了点。对我来说,人活在世上并没有所谓的终极目标,他只是在与本能进行一场荒谬而糊里糊涂的搏斗。藉由神圣而伟大的偶然,本能引领我们飞近它的脸庞。它发明各种方式阻止次等种族前进,使剩余的更加有力以满足它更高的、更多的乐趣,也许依然出于无意识和偶发的动机。而由于受到天赋启蒙的激励,我们则寻求各种方式去压抑本能。在这民主共和的国度,我看见黑人开始与白人、黄种人融合。目前,由于有几个民族分裂,正面临严重的经济不景气,如果他们能够相互包容,大家的思想超越国家、民族、种族天花板,或许就能够拯救危机,促成繁荣。”
“反正,从生命只能学到一个教训。”小野洋子插嘴,不是刻意唱反调,而是感伤地表示赞同。“是什么?”绿巨人尖锐地问。“就是生命中没有任何教训可学!”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绿巨人说:“年轻的小野,美丽而残酷无情的女士,才初次以哲学的眼光看世界就已经超过我努力追求才获得的领悟,那是黎日庆永远达不到的高度,而一休哥则永远无法完全了解。”
从梨子桶发出一阵厌恶的哼声,黎日庆因为已逐渐习惯黑暗,于是可以清楚地看见理一休哥闪烁的眼睛,脸上流露憎恶的神情大声说:“你疯了!即使按照你的理论,只要我愿意尝试,也应该可以学到一些经验。”“要尝试什么?”绿巨人激烈地大吼,“难道要基于对真理荒唐而无望的追寻,因此尝试去戳穿政治的理想主义?还是日复一日坐在死板的椅子上,脱离现实生活盯着树林中的尖塔塔顶,无止尽地尝试把已知从未知区分而出?或者尝试从现实中撷取一小块,以自己的灵魂美化它,逼近生命难以言传的核心,沉迷在将其转换成文字、图像的纸张和画布?不然就是在工作室穷经皓首,成天在巨大的齿轮堆或实验试管中工作,只为了研究一个细微的真理,只为发现定律。或许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一辈子发现的定律真理,不过是《三体》讲的农场主、射手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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