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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遇野妇虎将擒渠魁 忿兄仇李逵反东京

第十七回 遇野妇虎将擒渠魁 忿兄仇李逵反东京 (第1/2页)

诗曰:
  
  功成身退逍遥游,千古英雄俱从流。
  
  器宇轩昂谁可比,肝肠爽朗少堪侔。
  
  英雄热血长空洒,伟业丰功史册留。
  
  一曲悲歌惊日月,精神器宇耀千秋。
  
  话说当时歙州高太尉的人马呐喊摇旗,杀奔清溪县来。忽然山后一声炮响,喊声大震,只见树影中飘出南军大旗,上书一行大字曰:“御林军副总管贺从龙”。高俅疑惑,定睛看时,只见对阵远远拥出一骑马来,遥望马上端坐的将军打扮,不是贺从龙又是那个?高俅大叫道:“此贼尚在!我军轻入重地,堕其计矣!”急勒回马便走。背后范文虎大喝一声:“高俅休走,你中了贺将军的妙计,快束手就擒罢!”高俅暗暗心惊。闻焕章却道:“太尉休慌。”令偏将韩世忠把箭搭在弓上,望那贺从龙身上射去,不偏不倚,正中头上盔缨,应声而倒,却是个木像。高俅这才恍然大悟,忙问其故。闻焕章笑道:“此前我曾担忧贼人诡计,现在观之,那厮确是当真死了。前番交战,贺从龙平素心高气傲,自仗胸中武艺非凡,每每亲自在阵前叫骂,要与大军见个高低。如今却只有远处一动不动一虚影,贼军兵将,个个也似无恋战之意。且方腊气数已尽,军中所剩能战军马无几,定然不是大军对手,尽管追杀。”南军果然魂飞魄散,弃甲丢盔,抛戈撇戟,各逃性命,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官军追杀过四十五里,军马俱已漫散。宋军大队人马直奔清溪县而去。
  
  话说宣和三年四月二十四日,各路军马俱已在清溪县下取齐,合兵一处。童贯升帐,诸将拱立听调。放炮鸣金鼓升旗,随放静营炮。各营哨头目,挨次至帐下,齐立肃静,听施号令。凡呐喊不齐,行伍错乱,喧哗违令,临阵退缩,拿来重处。又有旗牌官左右各二十员,下营督阵,凡有军士遇敌不前,退缩不用命都,都拿来处治。旗牌遵令,各下地方,鸣金大吹,各归行伍,听令起行。然后传令,遣调水陆诸将毕,吹手掌头号,整队;二号,掣旗;三号,各起行营向敌。敲金边,出五方旗,放大炮,掌号儹行营,各各摆阵出战。
  
  是日宋阵门旗开处,节度使韩存保从门旗下飞马出阵。两军一齐呐喊。中军里二王子方亳把令旗一招,教前部陆行儿、邹通领红旗军去冲击。二将遵令,两阵迭声呐喊,战鼓齐鸣,韩存保接住陆行儿厮杀。那陆行儿亦是贼中勇猛之将,二将刀来戟往,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韩存保见暂是个平手,有心用车轮战之法取他,便卖个破绽,换张开上前交战。那张开的开锋枪使得神出鬼没,邹通唯恐有失,挺枪来助。三员大将转灯般厮杀,张开也未曾输了半点便宜。正斗到喧闹处,张开大吼一声,展平生之力,一枪把邹通刺下马去,落地无声。张开顿感力乏,教王焕替下来接着斗,陆行儿却脱身不得。二人枪来刀去,正是对手,约有七八十合,不分胜败。项元镇在阵后,早看够多时了,拍马纵到垓心,使一招“力拔山河”,将枪把那大刀直压到马腹之下。陆行儿大吃一惊,仓皇之中收刀不得,早被一枪将马腿劈断,颠下马来。两个副将飞马直冲出阵来,倒拖着陆行儿回归本阵,官军高呼喝彩。方亳听说登时折了二将,忙传令旨,急教退军。只听得宋军中一声炮响,兵马纷纷扰扰,白引黑,黑引青,青引红,变作长蛇之阵。簸箕掌,拷栳圈,围裹将来。
  
  且说左哨方杰、杜微听得四边喊杀声起,慌忙引兵伺候。赛张飞蒋超一马当先,杀入阵来,正与方杰交锋。两个狠斗了无数回合,那蒋超寻不得方杰一丝破绽,方杰也兀自讨不得蒋超半点便宜。方杰便将戟法一变,不再狠命相搏,却只出七八分力气,戏斗蒋超。这蒋超是个性急的人,咆哮如雷,却一地里没寻得半点破绽,只得把那条丈八点钢矛直上直下地紧逼过来。方杰见他把出浑身本事,直到渐渐没了气力,内心只是暗笑。只见方杰卖个破绽,放蒋超一矛刺来。蒋超使尽猛劲,只要速取方杰性命,却刺了个空,半个身子直向前倾。方杰霍地一个镫里藏身,画戟从马项上刺将出来。只听得蒋超狂叫一声,咽喉和戟尖撞个着。但见鲜血飞溅,蒋超坠于马下。方杰斩了一将,回马便走。民兵总管韩羽手持飞砂,挺刀来赶,却被杜微掣起飞刀,直搠到心窝里,扑地便倒。卓运远等官将收拾了两个尸身,待要去追杀时,只听得烈焰涨天,炮声震地,只得作罢。此时马公直与翼景亦已引兵杀入右哨,截住钟惯、徐虎二将厮杀。钟、徐不见左哨方杰军马来接应,先自有了八分惧怯。两下战到五十合之上,先见徐虎力怯,被翼景拦腰一刀,砍下马去。钟惯情知不妙,待要走时,被马公直一锤砸碎了马头,颠下马来,揪住捉了。
  
  却说方亳与娄丞相正在中军遣将,只听得四下里喊声大振,四面厮杀,直将一队军马摆开。但见:
  
  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旗旄旌节,一攒攒绿舞红飞;玉镫雕鞍,一簇簇珠围翠绕。飞龙伞散青云紫雾,飞虎旗盘瑞霭祥烟。左侍下一带文官,右侍下满排武将。虽是诈称天子位,也须直列宰臣班。苟非啸聚山林,且自图王霸业。
  
  南国阵中,只见九曲黄罗伞下,玉辔逍遥马上,坐着那个草头王子方腊。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幞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绣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中军主将王禀杀入中军,先把“圣公”字样大旗砍翻,却正与娄敏中撞个满怀。这娄丞相平生也爱刺枪使棒,却终是个没甚力气的文弱之辈,如何是对手?早被王禀一剑砍断左腿,跌下马擒拿。邵皇后、方亳、方怠,也俱被众军将在马上活拿了。唯独留下方腊一个,早已怔得呆若木鸡,被折可存抢入怀里,劈胸揪住。方杰、杜微汇合了合后军马,祖孙三人已退回到帮源洞去了。四面宋兵,夹攻清溪大内,诸将四面八方杀将入去。各各自去搜捉南军,打破了清溪城郭。
  
  当时童枢密分派军马,王禀领中军,辛兴宗领前军,杨惟忠领后军,从正面直捣清溪洞贼巢;另分调一拨人马,刘镇领中军,杨可世领后军,王焕、马公直、赵明、赵许同宋江等梁山将佐领前军至洞后夹击。方杰等在帮源洞口大内,屯驻人马,坚守洞口,不出迎敌。只因那帮源洞门岭崖壁峭,坂险径危,官军大队一时亦难以攻克。
  
  且说方杰祖孙那一众残兵败将吃那大阵破败,一路丢盔弃甲,退守帮源洞中。方垕正欲遣人去皇宫联络,速速转移宫中多年搜罗来的民间珠宝玉器。原来这方腊起兵之处,所信愚民顽者大多携老扶幼,举家参入。方腊为筹军费钱粮,便让信民都需变卖自家田亩房产,每遇一家,不得私藏。军中所用衣食开销,皆须由各兵长分配开支。凡作战所获金银、绸帛、珍宝都须上交圣公,个人不得私藏,违者合家抄斩,死后不得飞升入堂。故而无人不从,多年经营,宫中自然金如叠峰,银如星河,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明星荧荧,皆乃百姓家中剽掠倚叠。
  
  当下方垕遣人入宫中,殿内已是一片狼藉,乱兵涌入殿中劫掠宫人、御物。汪公老佛、冯喜、陈箍桶几人连忙带兵压制,激战片刻,终是平得宫中纷乱。汪公老佛方才接了方垕书信,看了几眼,连忙对众人道:“眼下圣公已退入帮源洞中据守,我等速将宫中珠宝转移,仍可就一方再举圣公复起。”冯喜、陈箍桶刚是答应,却听得一人怪叫道:“只怕你等是无福消受了!”众人看时,原是刑部尚书云璧提刀出来。
  
  汪公老佛正欲诘问,就见殿内两旁暗室内,户部尚书柯引带着一彪兵士,手拿铁枪,闪身冲出。陈箍桶惊声叫道:“你等身受圣公厚恩,如何背叛?”柯引厉声笑道:“正如你所言,天下势犹桶板,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你也无须多想,却留阴曹地府去细细思虑罢了!”说罢,只一枪便把陈箍桶搠倒了。云璧早已带人在龙楼凤阁、内苑深宫、珠轩翠屋里尽数放起火来。但见:
  
  黑烟罩地,红焰遮天。金钉朱户灰飞,碧瓦雕檐影倒。三十六宫煨烬火,七十二苑坐飞灰。金殿平空,不见嵯峨气象;玉阶迸裂,全无锦绣花纹。金水河不见丹墀御道,午门前已无臣宰官僚。龙楼移上九重天,凤阁尽归南极院。
  
  此时殿内一班兵将一拥而上,都在掳掠方腊内宫金帛,余下细人各自逃生,乱作一团,那里分得清是敌是我?冯喜正在逃生,被乱兵捉拿了献出。汪公老佛恐怕受辱,也一股脑投火自焚而死。正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乱人捶。云璧道:“殿中杂鱼已清,我等当速速将这金珠玉器转移。”
  
  看官欲问前因后果,原来这云璧乃是江南风云庄人氏,正为那扬州大都督云天彪族侄,云龙族弟是也。因其自幼机敏好学,便去往山东羽山求学,不留云天彪身边侍奉。当时登云山头领石恭——正是那石延平的长孙,率部众万余人攻打羽山,裹挟居民无数入伍,云璧亦在其中。又一月,孙圣在蓬莱县吃官兵杀的大败而归,石恭亦进攻羽山失利,只得退还神庭山。而后孙圣因形势所迫,只得向董观上表请降,取消帝号,暂且臣服。是时扬州也被官兵攻打,云璧担心云天彪父子安危,便欲暗中偷渡下江南。未及启程,便知云家身死族灭之消息。云璧悲愤欲绝,便归顺了孙圣,又献策道:“多年以来,江南各地皆传方腊金银如海,百货充盈。眼下宋军将入江南,何不浑水摸鱼,倒捞着一番好处。”孙圣大喜道:“你可有甚好计策?”云璧道:“我有一好友,名唤柯引,乃是德州知州柯守之子。其人面目傅粉,胜比何郎,因于江南游玩时被方腊部下头目劫了财,不得回乡,只得投附,如今在方腊伙中也做到个尚书。我与他联络,必能无失。”便也假意归附了方腊。两个每日都用些阿谀美言谄佞,未经半月,便深得方腊信任,却深知不能忘本之理。大军压境之时,正好趁火打劫。
  
  当下二人离了帮源洞,备好官轿、花轿两乘,随从小喽啰各扮成吹鼓手、彩旗人佯装迎娶队伍。柯引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胸佩大红巾花,装作新郎官。云璧装作小舅爷,居坐花轿之上,那些金银珠宝都装箱入袋,以为彩礼钱。一路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好不热闹。出了江南地界,就改乘船水运,沿途关卡都有金钱打点,故而一路畅通无阻,尽数运回神庭山去,不题。
  
  且说王禀率兵杀入东宫,见壁上赫然一匾额,上书古篆四个大字,是曰“功崇学正”,旁边画着天王神像。案上一人吏员打扮,相貌清奇,满口都是仁义礼智之话。走进细听,却不时夹杂着些佛道用语。正是方腊手下的吏部尚书,孔夫子的后人孔厚。自邓元觉、包道乙先后身故后,他便接管摩尼教的事务,专一蛊惑人心。又将云天彪初稿的《春秋大论》亲手缮录,混入摩尼教义,录成装订,亲自赍献御前,恭呈圣览。只见底下一众教徒,个个跪在案前,眼神空洞,手执丈香,稽首九拜,念诵经文。直到官兵杀入,也视如无睹。王禀一声令下,两个军校飞奔上前,反剪了孔厚双手,捆捉起来。可怜一众百姓愚钝无知,饶了不杀。只教他等日后不可再信邪人胡话。
  
  再说那个被贬为侍卫将军的碧眼梼杌厉天闰,见皇宫火起,慌忙救下太子方书,汇合方杰带余下军马转投洞后,正迎着王焕、宋江的军马。阵上关胜出马,舞起青龙刀,来与方杰对敌。两将交马,一往一来,一翻一复。战不过十数合,宋江又遣花荣出阵,共战方杰。方杰见两将来夹攻,全无惧怯,力敌二将。又战二三十合,虽然难见输赢,也只办得遮拦躲避。赵明、赵许,骤马出阵,并力追杀。方杰见四将来夹攻,方才拨回马头,望本阵中便走。摸着天杜迁提了朴刀,大步流星上前来追,早有杜微缠住死斗。斗了多时,杜微见杜迁勇猛,被逼得紧急,难以脱身,从怀中悄悄掏出一把飞刀,一刀插入杜迁心窝,扑地倒了。可怜杜迁身为梁山泊开创元老,招安前后多曾惯经大小战阵,眼见得就要得胜,却死于此处。杨雄怒火中烧,一刀砍断了杜微大腿,众军齐上生擒过阵。
  
  王焕正要引军追杀,猛听得后队里暴雷也似响起一个霹雳,大踏步涌出一条八尺高的异形大汉。头带猪牙人面护颊兜,顶一竖扫把白缨,身着人躯亮金铠,右臂戴着蜈蚣臂甲,右手拿一支双头枪,左手立一面月缺圆牌,牌上绘着蛇发女妖,右脚穿着青铜战靴,全然不似中原人模样。忙令马公直前去抵敌。马公直见他上身好似脱膊得赤条条地,不由轻敌,挥锤便攮。不想那却是人躯铠甲,那大汉岿然不动,马公直反震得虎口开裂,只得硬着头皮来斗。斗到二十余合,那大汉寻着破绽,一枪刺入马公直小腹,尸身直挺挺地骑在马上。方杰本已束手就缚,认得是学艺时的洋人师父特兰克斯前来掩护,心下甚喜,准备撤离。王焕再使关胜、花荣、李逵三将去围攻特兰克斯,二赵去追击方杰一伙。只见方肥一鞭猛抽太子方书的马尻。那马负疼,旋风也似先载着方书走了。众人寻着机会,纷纷夺路而走。赵许迎面赶来,拦住去路。方杰与其交手,战了十余合,一戟落下,结果了性命。赵明见折了兄弟,急拍马追来。又斗几合,方杰不愿纠缠,转投郊外去了。官军齐去追赶,方肥马慢,落在后面,被赵明一刀挥于马下。下马看视时,尚未曾死,也擒来缚了。特兰克斯力敌三将,全然不落下风,见方杰众人已去得远了,也卖个破绽,脱身而走。王焕、宋江见走脱了数个贼首,大呼懊恼,却喜擒得了伪相方肥在此,当时收监了。
  
  此战历时三天三夜,帮源洞中,杀得尸横遍野,流血成渠。按《宋鉴》所载,此一战内,共斩杀方腊蛮兵二万余级。众将都在清溪县城中取齐,童贯传令将所有擒获的贼将一齐献上来,左右轰雷也似一声答应。不一时,只见左右驱着十一个贼目,一个个绳穿索缚,推到阶下。官军都以为贼目已齐,不料方庚忽然出班指着中间的贼首叫道:“此人不是方腊!”众皆惊愕。方庚又道:“这是方腊的亲弟,八大王方卫,与其兄长生得极为相似。旁人猛一看,果然难辨真假。然机关百密,必有一疏,我却认得清这帮虎狼之辈。方腊这厮两耳垂肩,方卫耳朵却与常人一般大小,亦无耳垂,况且年甲也不相登。想是方腊这狗贼欲求脱身,故教其兄弟来李代桃僵。”童贯部下辛兴宗大怒,一一勘问众贼方腊逃向何方。冯喜供称处置贺从龙后便已不见其真身,为稳定军心,临时教方卫来冒作其兄,即便心腹中人,也实不知其去向。童贯、刘延庆便传下将令,教军将沿山搜捉。告示乡民,但有人拿得方腊者,奏闻朝廷,高官任做;知而首者,随即给赏。
  
  却说方腊那日从帮源洞山顶落路而走,忙忙似丧家之狗,急急如漏网之鱼,便望深山旷野,透岭穿林,脱了赭黄袍,丢去金花幞头,脱下朝靴,穿上草履麻鞋,爬山奔走,要逃性命,连夜退过五座山头,走到一处山凹边。见一个草庵,嵌在山凹里。方腊肚中饥饿,却待正要去茅庵内寻讨些饭吃。只见松树背后,转出一个汉子来,一刀杆打翻,便取条绳索绑了。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西军偏将泼韩五韩世忠。拿了方腊,带到草庵中,取了些饭吃,正解出山来。却好迎着绑着甲马搜山的神行太保戴宗,一同帮住,擒捉方腊,来见辛兴宗。
  
  辛兴宗见拿得方腊,心里大喜,便问道:“韩将军,你却如何正等得这贼首着?”韩世忠道:“我搜山时,直潜入乱山深处,迤逦随路寻去。正到旷野琳琅山内,见到一班贼众先前所掠的妇女,自贼洞逃出,赤裸缢于林中,相望百余里。忽然在草庵里遇一个生还的野妇,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自称前两日曾被方腊凌辱,就与我指明方腊的行径。沿路赶来,仰仗平生武艺,一连格杀了数十个贼兵,想来都是方腊的亲随,作为耳目。今早正见这贼爬过山来,因此一刀打翻,就捉来绑了。”辛兴宗大喜,教戴宗传令方庚前来确认,果是方腊本尊无疑。随即哈哈大笑道:“韩将军,你是我的属下,你看这擒获方腊的功劳可否让与我?到时得了赏赐,念及多年交情,也与你分一杯羹。”韩世忠一怔,正色道:“辛总管一向光明磊落,不该这般行事!”辛兴宗怒道:“你一个小校,人微言轻,怎敢忤逆上官!”抬手一蛇矛刺去,韩世忠只是躲避,又道:“若不是俺们奋勇向前时,你这些个驴马头,早被方腊已都砍下了。”辛兴宗笑道:“今日虽是你成了功劳,朝廷不知备细,只道是我来协助成功。”即令军士押走了方腊正身,只说方腊是自己抓住。
  
  那戴宗飞奔了数日,当时饿得发昏,辛兴宗便教人从草庵里搬了一碗素饭并一碗菜汤与他吃了。令戴宗先行去报信,然后催起三军,带领诸将,离了帮源洞清溪县,都回睦州。戴宗走在前面,只见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昏晕倒了。半晌醒转后,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再不能健步如飞。原来戴宗的神行法,是一等惊人的道术,缚上四个甲马,吹口气在上面,可以日行八百里。那气却分二等,若是吃酒肉,便是一口浊气;只有自小修持,以素食为生,才是一口清气。不想那辛兴宗怕他告密,暗自在素饭里掺了肉末,把戴宗的道法都破了。戴宗知道中计,兀自不肯松一口气,咬着牙前行,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捉脚不住。奔回睦州州衙,准备禀告宋江,不想辛兴宗早在门前迎接了。看戴宗时,已是风尘仆仆,面色惨白,仰面而倒。当下送与随行军医用药调治,不许外人看视。当天夜里,戴宗肚里绞肠刮肚价疼,一连泻了二十来遭。次日天明,小校在毛厕里找到戴宗,近前一看,方知已亡故多时了。填明尸格,只道是水土不服,感搅肠沙而死。宋江得知,感伤不已。
  
  却说官军诸将都在睦州聚齐,合兵一处,屯驻军马。见说辛兴宗获了大功,拿住方腊,解来睦州,众官都来庆贺。查点就擒贼目名数,计帮源洞内就擒一十二人:方腊、邵仙英、方亳、方怠、方肥、方卫、陆行儿、钟惯、娄敏中、冯喜、孔厚、杜微;杭州监内一十一人:方天定、黄爱、江蔡、董举、王国、张俭、张韬、辛孝平、汤逢士、吴值、张道原;睦州监内三人:祖士远、沈寿、桓逸;歙州监内三人:庞万春、雷炯、计稷;扬州监内三人,却是官府中与贼人私通的:鲁绍和、钱湘、姚庆堂。传令提取。不数日都陆续解到,童贯教装起三十二辆陷车,把那三十二人推入钉固了,一齐解上东京,面见天子。
  
  童贯与高俅收拾军马将校人员,随谭稹回到杭州。听候圣旨,除刘延庆随谭稹率西军诸将,并金节、段恺等降将留下平定残寇外,其余人马尽数押解俘虏,班师回京。众多将佐功劳,俱各造册,上了文簿,进呈御前。先写表章申奏天子。三军齐备,陆续起程。比及行至苏州城外,忽有混江龙李俊诈中风疾,辞了队伍,后退到乡下闲居。宋江看那梁山泊初结义时的兄弟,三停中折损了一停,南下前呼延绰、杨志先被御前留了,鲁智深、武松、史斌三个被擒去生死不明,如今又辞去了李俊,止剩得宋江、卢俊义、吴用、关胜、花荣、柴进、董平、张清、李逵、张横、阮小七、杨雄、燕青、裴宣、宋万、李云、张青、张荣一十八人回军。因思念亡过众将,洒然泪下。有诗为证:
  
  去时六六数,回来三三双。
  
  纵横千万里,平寇再还乡。
  
  诸将一行军马,在路无话。军马渡江,过扬州,进淮安,望京师不远了。童贯传令,叫众将各各准备朝觐。三军人马回到东京,只就城外屯住,扎营于旧时陈桥驿,听候圣旨。仍令正偏将佐,俱各准备幞头公服,伺候朝见天子。三日之后,上皇设朝,近臣奏闻。天子教宣童贯等面君朝见。正是: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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