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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夜婴 第八章:春梦无痕

第二部分 夜婴 第八章:春梦无痕 (第1/2页)

林红又闻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
  
  这必定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厚厚的窗帘映现出太阳的影子,淡淡的光线落在林红身上,让她慵懒的感觉更浓了些。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慢慢觉察身体的每个部位依次醒来。又是一天的开始,窗外的阳光让她有些厌倦,因为她必须每一天都走到阳光下,走进那个宽敞且凉意十足的办公室里,面对一些没有意义的人和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今天显然有什么不同了,她又闻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
  
  她是突然间闻到香味的,她悚然一惊,接着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嗅觉是否正确。人在刚睡醒时总会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但那香水味真的弥漫在卧室里,林红坐起来,转头从不同的位置使劲地嗅,她低低发出一声*,到这时,她再不怀疑屋里真有一股桂花香水的味道。
  
  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林红记得昨晚很早就回到家中,一切都没有异样,当然也没有桂花香水的味道。临睡前,她特意检查了门窗,还到窗口往楼下花坛前的空地上看了看。她睡得虽然不是很踏实,但却睡了很长时间,今早醒来,全身都有些酸痛,她想到是卧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太低的缘故。
  
  这些桂花香水的味道究竟从何来而?
  
  林红冲出卧室,先察看了门窗,没有任何异样,防盗门的保险仍然扣上,没有人可以不用钥匙且不留痕迹地破门而入。林红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她跌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目光呆滞,心头蔓延着巨大的恐慌。桂花香水的味道其实并不难闻,她在凤凰镇的时候,就曾买过一瓶,但一直不曾用过,只在一些独处的时候,会偷偷拿出来,打开瓶盖,放在鼻前闻上一闻。但现在,这些香气除了让她觉得恐慌,还有种绝望。
  
  必定有人曾在夜里进入到她的家中,带来这些桂花香水的味道。
  
  那是个女人,喜欢喷桂花香水的女人。
  
  她可以悄无声息地越过紧锁的房门,甚至越过任何阻碍她的屏障。
  
  林红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一种窒息的感觉让她有了想呕吐的欲望。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在她熟睡的时候,曾有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到她的房间。上次那女人还是趁她不在的时候进到房间里,现在,她已经不再顾忌林红的存在了。那么,下一次,她会不会在林红清醒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林红僵硬的身子变得冰凉,手脚都忍不住有了些颤抖。
  
  她想到那个喷桂花香水的女人也许并不是人。漫天的恐惧立刻飞快地袭来,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面色煞白的女人影子来。鬼的形象在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式,但人们仍然可以一次又一次为之惊惧,特别是当它真的与你近在咫尺之时。那影子在林红的视线里缓缓移动,轻飘飘地像在云端行走。她朝着林红的方向走了过来,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死灰颜色的脸上满是血渍,邪恶的眼睛里正迸射出凶狠的目光。
  
  林红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个女人其实并不存在,她只是自己恐惧时看到的影子。不,那不是她看到的,那是她的臆想。可是,除了那样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地进入到她的家中呢?
  
  林红喘息着,仿佛此刻那女人真的就在她的身前。
  
  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屋里的桂花香水味,楼下花坛前空地上穿雨衣的男人和他手中的死婴。还有柳青也曾在院子里见过一个婴儿,这决对不会是偶然,其中一定有一条线在贯穿这一切异常的事情。
  
  那会是什么呢?林红绝望地想,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红站起来,她需要在屋里四处查看,看那个喷桂花香水的女人还留下了什么痕迹。这里是她的家,除非抛弃这里,否则,她始终要面对发生的事。
  
  她首先回到卧室,在床上四处察看。床上这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许昨夜只是那女人独自走进她的家。林红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她看到床左侧的床头柜上,赫然摆放着一只烟灰缸。
  
  这是她的烟灰缸,但这只烟灰缸应该在客厅的茶几上。自从林红搬到这套房子里,这里根本就没有来过客人,而她自己不抽烟,所以烟灰缸形同虚设,从来没有使用过。但现在,本应该在客厅里的烟灰缸不仅出现在了床头柜上,而且里面积着薄薄一层烟灰,还有两个剩下三分之一的烟头。
  
  林红扑过去,捏起烟头,看到是一种海城有身份的男人喜欢的牌子。
  
  那个男人也来了,林红绝望地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天早上还发生了些别的事,林红出门的时候,看到门边的墙壁上被人写上了字。字是用红漆涮上去的,个个都有碗口大小。
  
  --你是个*!
  
  林红皱眉,她当然知道这些字是谁涮上去的。罗成,她的丈夫,那个已经变成废人的男人。他像一个冤魂不散的幽灵,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林红身边。但他又没有勇气真的站在自己妻子面前,他只能用这些小伎俩来喧泄自己的怨恨。林红悲哀地想,其实他该怨恨的是他的父母,是他们安排了一切。
  
  林红很平静地回到屋里打电话给保安,让他们尽快来去除这些污渍。
  
  保安很快来了,带来了涂料,鲜红的字先被刮去,然后涂料重新涂抹,那些字就彻底消失了。保安敲门让林红察看时,林红面色沉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点头。
  
  这时候保安们眼中的女人,遇事不惊,沉稳冷静。他们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女人适才在屋里的恐慌。
  
  对于墙上的字,保安们下楼后嘀咕了半天。昨天夜里不是他们值班,他们当然没办法知道是谁干的。他们刚才曾劝那个女人报警,但被女人拒绝。这样看,也许那墙上的字并不是空穴来风。
  
  保安们最后哈哈大笑,笑容里已经有了暖昧的成份。
  
  这时,他们都没注意一个高个子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那男人低着头走路,很匆忙的样子。一个保安在经过他身边时还瞅了他一眼,因为他的头梳得油光顺滑,还有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做工考究,所以那保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苍梧小区里住着许多海城的达官贵人,他们的亲戚朋友很多也都非等闲之辈。这些保安们在这里干得久了,早就养成了以貌取人的习惯。
  
  那个男人并没有走进任何一个楼洞,却走进了小区绿地中央的一个凉亭。凉亭有四根粗壮的柱子,他便把自己的脸隐在一根柱子的后面,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楼洞。
  
  --林红家所在的楼洞。
  
  他恨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她,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他还坚信那个女人城府极深,她成功地利用和他的婚姻改变了自己的境况。现在,他还想着像以前一样,粗暴地把她掀翻在床上,然后狠狠地把她辗碎。这对于他永远只能成为梦想了,他已经成了废人,这让他站在所有人面前都觉得羞愧,何况是她。
  
  她是个*,以前是,现在还是。
  
  但他偏偏没有勇气走到那个*的面前。
  
  他知道那个女人可以轻易把他击败,她身上有种让他惧怕的力量。自从变成废人之后,他身上的精神气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回家这么长时间,他与以前的朋友完全断绝了往来,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飞扬跨扈的大少爷了。他的梦中经常会有无数双脚踏下来,他拼命扭曲挣扎,但那种疼痛即使在梦中都让他不堪忍受。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他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他现在每天除了躲在家里,就是偷偷跟踪那个女人。现在她还是他的妻子,但他却知道她是个*,这更让他愤怒。他不断地把一些恶毒的咒骂送到她身边,还会选择一些漂亮的玫瑰。美丽的总会凋谢,美丽与恶毒的诅咒并存,会让他觉得有种下意识的快感。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那个女人的弱点,对她发出致命一击。
  
  现在,他在凉亭的柱子后面开始紧张起来,因为那个女人已经从门洞里走了出来。女人出门前显然精心修饰过,远远看去充满了成*人的风韵。他的心里有些痛感,那不是因为女人的美丽,而是因为仇恨。仇恨现在可以让他看到女人时全身都忍不住要颤动。
  
  女人往小区大门口走去,他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他知道女人今天肯定不是去公司,去公司她习惯穿一些浅颜色的套装,而今天她却穿了件白底绿色碎花的裙子,这让她看起来更年轻了些。
  
  他观察得很仔细,他还看到今天女人的脸色特别地白,显然不是因为脂粉的缘故。于是,他便想到女人可能夜里没睡好,这个念头让他更加愤恨。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低着头走路的男人其实在跟踪前面的女人,也没有人知道他走路时双拳握紧身子微颤是因为心中的仇恨。
  
  林红这天确实不是去公司,她约了杜兰去逛街。逛街其实是假,她是想找个人陪她打发这一天的时间,而且,她还想傍晚的时候请杜兰到家里做客,通过杜兰来验证一下屋里桂花香水的味道。
  
  杜兰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虽然大大咧咧了些,但心无城府,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以让林红觉得轻松。
  
  林红这天早上起来时天就不早了,再耽搁了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她坐在一家餐厅临街的座位上等杜兰,心里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柳青。柳青实在不应该怀孕的,她在妇产科呆过,亲眼目睹了无数女人的痛苦和对男人的诅咒,她一定知道怀孕对于女人来说便意味着流血与死亡。女人的痛苦是上天的预谋,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身处险境?
  
  想到柳青此刻的恐惧和憔悴,林红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女人的身上有一道生死之门,谁都无法预料从门里出来后是生还是死。生命在这里成为一场冒险游戏,林红可不愿意自己加入到这场游戏中去。
  
  不可避免地,她想到了柳青看到了院中的婴儿,自家楼下花坛前空地上那个穿雨衣的男人便再次浮现在眼前,还有他手中棍端悬挂的婴儿。因为有了柳青的经历,林红已经坚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相信,看到的婴儿跟她必定有着莫大的关系。也许,他们都是在凤凰镇卫生院里来到这个世界,是林红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死亡。林红依稀看到她穿着沾血的白大褂在产床前来回奔波,三张产床上的女人发出同样痛苦的*,血从她们两腿之间不停地流出,血水之中,有时还会伸出一只颤动的小手来。
  
  现在,他们来了,带着他们身上浓重的死亡气息。
  
  他们在黑暗里冲着她狞笑,他们在告诉她,他们来了,她已在劫难逃。
  
  林红惊悸了一下,觉出了身上的凉意。
  
  她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一些真实的东西,只是不愿意去确定它。这时候,她又想到,自己或许遗忘了一些什么,而被遗忘的,在这整件事中会起到极其关键的作用。她想啊想,想得脑子都要炸裂开来,仍然想不起被遗忘的是什么。
  
  后来杜兰来了,她比几天前看起来要安静了许多,眉宇间还有些沮丧。林红想那必定是因为柳青,她是不是从柳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天下午,林红和杜兰默契地闭口不谈柳青。两个女人冒着酷暑,不知疲倦地在大商场里转悠。最后俩人都累了,从一家商场的女装部出来,林红说:"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吧。"她没有听到杜兰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她正盯着一个身穿孕妇装的女人出神。林红那瞬间也沉默了,跟杜兰盯着那女人看。怀孕的女人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短发在头上略显凌乱,胖胖的脸上有几颗孕妇斑。她跟丈夫不知道说了什么,此刻正捂着嘴笑个不停。透过商场天窗的阳光斜落在她的脸上,那几颗孕妇斑颜色便更深了些。
  
  林红跟杜兰看得有些呆了。
  
  怀孕的女人已经走出老远了,林红和杜兰还在盯着她的背影出神。林红忽然叹息了一声,她心里对那幸福的女人充满同情。可怜的女人,她现在一定沉溺于将为人母的喜悦中吧,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必将是一个极其凄惨的结局。
  
  "她不该怀孕的。"林红像是对杜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杜兰还是没有说话,林红转到她身前时,看到她的眼中隐约有了些晶滢的东西:"杜兰你怎么了。"杜兰低下头,沉默了一下,这才道:"林姐,女人怀孕真的是场灾难吗?"林红怔一下,没想到杜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你看得还少吗,那些女人满足了男人最无耻的欲望,却要自己承受这带来的痛苦。""可是,痛苦之后的快乐呢?大多数人都会因为快乐而忘了痛苦。""杜兰!"林红忽然大声道,"那些快乐是建立在女人的痛苦之上,她们在血污里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她们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来换取将来可能会有的快乐。所有人都会在痛苦之后快乐吗?你以为她们在快乐时就会忘了曾经的痛苦?"杜兰吃惊地看着林红,看她这一刻有些扭曲的面孔。
  
  "林姐,你放心,那些灾难永远不会降临到我身上了。"杜兰勉强在脸上现出一个笑容,压低了声音道,"我在大学时曾经有个男朋友,那时我们就同居了。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后来,医生便说我再也不会怀孕了。"林红又怔了怔,杜兰的话是她没想到的。
  
  "所以,我现在可以放心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像其它女人那样遭逢灾难了。"杜兰故作轻松地说,并且转身轻盈地向前走去。
  
  林红盯着她的背影看,杜兰故作的轻松在她眼里,其实一点都不轻松。
  
  林红想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呢?她必须要想起来,因为她隐隐觉得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且,它跟现在发生在她身边的的奇异事件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那些桂花香水的味道隔上两天总要发生一次,而且,她在屋里还发现了其它各种痕迹。她在烟灰缸里发现了两种不同牌子的烟头,这是新的发现,它说明跟随那喷桂花香水的女人来这里的男人不止一个。更让林红心悸的是她又接连两次在床上发现了痕迹,还有一次,几张揉作一团的纸巾就随意丢在床边。
  
  林红陷入巨大的恐慌与疑惑之中。她恐慌喷桂花香水的女人可以无声无息地到她家里来,疑惑的是那女人似乎并不想伤害她,每次出现的目的好像仅仅是借用她的地方,跟不同的男人上床。
  
  林红想过要报案,但想到警察一定不会相信她的话。陌生的女人进入她的房间,没有伤害她,也不为钱财,就为了找个地方跟男人*。这样的理由连林红自己都觉得荒唐。在这城市里有不下于百家宾馆,任何人只要付出不多的钞票就可以得到一张柔软舒适的床。
  
  林红每天躺在床上,想得脑袋都要炸开了,还是不能替发生的事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她便想自己真的遗忘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只要想起那些事情,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现在,这城市惟一真正属于她的地方让她异常恐惧,有时候,她会想到那个女人其实并没有走,她始终呆在这套房子里。她静静地坐在任意一个角落里,窥视着林红。
  
  林红看不见她,她却能看见林红。因为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有一个空气中飘满桂花香水味道的夜晚,林红独自从黑暗中坐了起来。她面对着黑暗,呆呆地与黑暗对峙。她说:"你到底是谁?你到我的家里来要干什么呢?如果你想伤害我,那么请你快点动手。如果你怀有别的目的,也请你快点告诉我真相。否则,我请你离开。"林红在黑暗里的声音充满了怨愤:"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呢?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挑中我?"林红睁大了眼睛,在黑暗里,她似乎看见墙角真的站立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她的面孔一片煞白,五官模糊不清。她始终保持着凝立的姿式,不动,也不说话。她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林红剧烈地喘息,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心底激荡而出。她奔到卫生间里开始不停地呕吐。全身的力量也随之渐消渐散。
  
  她打开淋浴器,让冰凉的水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子变得彻骨地凉。她湿淋淋地站在镜子前,看到镜中的人头发蓬乱,面容憔悴,脸色煞白,眼圈深陷乌黑,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哪里还有一点昔日的美丽。她注视着镜中的女人,不相信她就是自己。
  
  那个喷桂花香水的女人一定也在卫生间里,林红又闻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她绝望地发出一声*,从镜子里看到那白衣的女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她尖叫一声,飞快地逃回卧室,重重地关上房门。这时,那白衣女人又在房中静静地注视着她了。
  
  林红躺在床上,与黑暗中的白衣女人对峙。白衣女人是不会疲倦的,她却渐渐感觉眼前的黑暗开始变得模糊。那些桂花香水的味道又萦绕在鼻间,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味道,那是男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人曾经和不同的男人睡过她的床,他们在床上留下的痕迹,给林红提供了无限想像的空间。她看到黑暗中的女人脱去白衣后有一身圆润光滑的肌肤,一双手轻轻抚上去,那肌肤瞬间便起了层颤栗。男人的手像湿润灵巧的蛇,不知疲倦地在水波荡漾的肌肤间游荡,有一些力量缓缓地从女人的身体里腾升,她像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旅人,需要一汪清泉的滋润。她渴望着,扭曲着,身体最大限度地弯曲出优美的弧线。她和男人像催发的兰舟,缓慢而执着地向着水域的深处挺进。那些水波荡漾开来,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一圈圈不散的涟漪。
  
  林红蓦然睁开眼,黑夜还没有到尽头,她却已是一身薄汗。
  
  她还感觉自己有种像被淘空了般的疲倦。
  
  像是一根冰柱直接刺进她的脑中,她呆呆地保持着睁开眼时的姿式。身体的微妙感觉还没有完全消散,那种极端疲倦与极端的失落让她陷入了另一场更大的恐惧之中。她在梦中可以清晰而真实地感觉到与男人交合的快感,那是种她从不曾有过的体验,那让她憎恶,却又下意识在醒来后仍然在回味。
  
  白衣女人现在一定仍然呆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只是林红却找不到她了。
  
  难道她的目的便是留给林红一些无法抹灭的体验?
  
  林红又闻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她仔细辩别着香味的出处,以便能找到那个白衣女人。
  
  她失望了,因为她发现桂花香水的味道是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
  
  --那香水味遍布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海城民俗馆座落在城东云天路上,海城经过几十年的旧城改造,只保留了城东与城西两块旧城遗址作为城市历史的见证,一处是城西拾荒街,一处就是城东云天路。云天路两侧,许多当年在海城风光一时老字号依然存在,而且仍然倔犟地保留着过去的经营方式,只是早已不复昔日的辉煌。房舍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已不知翻修过多少回,但它依然保持着青砖黑瓦的建筑风格,让人踏上街道,便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古意。
  
  海城民俗馆隔壁,便是昔日在海城显赫一时的京家老宅。
  
  这天下午,有一位灌云县的老乡给石西送来两张剪纸,一张叫做"喜报三元",图案是带花边的四个直角三角形围着一个喜鹊,在乡下,是贴在新房的帐顶上的;还有一张叫做"老虎镇五毒",图案是老虎在上五毒在下,它一般端午节时贴在窗玻璃上。
  
  傍晚的时候,石西送那位老乡出门,挥手告别之后,正要转身回馆,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面孔煞白,眼圈深陷,与开业那天衣衫鲜亮春风得意的女人大相径庭。而且,石西看到她身上穿着那件她熟悉的蓝底黄碎花吊带裙。
  
  --裙子是两年前女人刚到海城时他替她买的。
  
  林红现在穿着当年的裙子出现在他面前,他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不管怎么说,能在这时见到林红是件让他挺高兴的事,过往的时光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他虽然从不奢望能够回到过去,但他知道,其实在他心里,他还深爱着当年的那个女人。
  
  现在,石西为林红倒了一杯茶,自己坐到她对面时,目光闪烁,有些慌张。他想尽量让自己坦然,但却始终不敢跟林红的目光对视。他想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林红两年前离开了他,因而他根本不用在这个女人面前畏缩。
  
  直到林红抓住了他搁在桌上的手,他如遭电击,又恍若身在梦中。
  
  他看到面前的女人一脸的惘然,第一次来民俗馆时身上那逼人的富贵气息已不见踪影,取替的是极深的无助。这时候,那个熟悉的林红又回来了,石西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昔日凤凰镇上的女医生。
  
  "我想知道,两年过去了,你心里对我还有没有怨恨。"林红说。
  
  石西慌忙摇头:"你离开我的那天,我都没有怨恨过你,何况现在已经过了两年。""难道你不觉得我是个攀附权贵的女人,我用出卖自己的方式来改变今后的生活,这是连我自己都觉得不齿的事情。"石西皱起了眉,林红看到他的脑门上又堆起了几道褶子。往昔的记忆浮现在心头。耳边似乎又响起石西改了歌词的那首童谣:"我们是光荣的小尾巴,你到哪儿,我到哪儿......"林红的眼睛湿润了,她心里已经在一千一次一万次地责骂自己的卑劣。她在这城市太孤单了,她在这城市里游走了一下午,连个去处都找不到,最后,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云天路上,她想到了曾经深爱着她的男人石西。当年是她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现在,当她最孤独无依的时候,她又想到了他。她希望石西能够痛骂她一顿,甚至不再理她,但石西还是以前的模样,面对她时微微有些慌张。这样,她便确信眼前的男人还没有忘记她,还在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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