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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凤凰镇 第十二章:前尘往事

第三部 凤凰镇 第十二章:前尘往事 (第1/2页)

雨在车子开动的一瞬间落了下来,这场雨宣告海城每年的雨季已经来临。按照惯例,雨季会续半个月时间,其间还会有台风肆虐。海城东边十五公里的大海每到这个季节都会变得异常暴躁,它像个苏醒的巨人,每年都会吞掉一些人的生命。报纸照例在每年雨季来临前,都会对市民提出警告--雨季的海边是生命禁区。今天的早报头条便用醒目的黑体字向大家宣告又一年雨季的来临。
  
  报纸是赵飞在候车室里买的,他在海城几乎从不读书看报,但外出时却习惯捧一张报纸,一来打发时间,二来有些装模作样的感觉。
  
  报纸后来传递到石西手上时,他看到了磷矿灭门惨案的新闻。
  
  石西哆嗦了一下,坐在他边上的林红立刻便感觉到了。她探寻的目光投过来,很快便落在了那则新闻上。
  
  很快,杜兰也知道了柳青死亡的消息。
  
  候车室里郁闷阴暗,外面天空的云层仿佛落将下来,将候车室密密地包裹其中。空气里流动着让人不能忍受的腐臭味道,它让林红的胃里忽然一阵痉挛。
  
  新闻里提及惨案的动因是柳青精神异常,但林红却知道,是那个悬挂在院中树上的婴儿杀死了柳青。
  
  冰山已渐渐浮出水面,一定是有个人在背后策划了这一系列事件。柳青一家的惨死,小天在杜兰生活中的出现及消失,以及林红家中出现的婴儿标本以及镜中的留言,这些事综合在一起,矛头都指向凤凰镇卫生院妇产科。
  
  林红、柳青和杜兰都曾是凤凰镇卫生院妇产科的医生护士。
  
  事隔多年,她们都已远离昔日的生活,甚至那一段记忆,都是她们竭力想忘却的。但现在,那段记忆又重新找上了她们,而且来势汹汹,带着邪恶的力量。
  
  现在,林红和杜兰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要重回凤凰镇了,她们明知重回凤凰镇必定是在那股力量的计划之中,但是她们却不得不去。
  
  如果不将身上的毒瘤尽数斩去,那么她们今后的生活将永远不会安稳。
  
  临上车前得知柳青的死讯,这让大家都有了些不祥的预感。柳青的结局,是否就是林红与杜兰的结局?那躲在背后的力量究竟与凤凰镇卫生院的这些医生护士们有什么仇怨,如果死亡是他安排的结局,那么,他为什么又要想方设法,将林红与杜兰重新带回凤凰镇?
  
  检票。上车。出发。雨立刻落了下来,遮天蔽日,雨水连接起了天与地。
  
  车子像一把利剑,刺穿雨幕向前疾驰,车上的林红等四人俱都无言。也许临上车前看到的新闻对他们是个警示,而此刻的风雨是种征兆。谁能猜到在凤凰镇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但至少,凤凰山下凤凰镇,会解开他们每个人心中的疑团。
  
  赵金凤直到被男人从床上踢下去才睁开眼,屋里的昏暗与外面哗哗的水声让她半天没明白过来。后来男人骂了一句:"死回你自己家睡去。"她这才发现这里原来不是自己的家。此刻她睡意正浓,眼睛被两团湿乎乎的眼屎粘住,看什么都有点模糊。她嘴里答应了一声,但人却又爬到了床上,头又要往枕头上落。
  
  她再次被男人踹下床去。男人这一脚力气大,踹到她的腰眼上,疼痛让她的睡意全无,倒在地上捂着侧腰大声地*,嘴里还不停地发出一连串的咒骂。
  
  "你这个挨千刀的要死哩,哪不好踢往老娘腰眼上踢,你要把老娘踢残了老娘这辈子跟你媳妇一口锅里抢食吃。""你这母狗也配吃我锅里的饭!"男人也大声骂,"我有食给母狗吃也不给你吃。"赵金凤火大了,捂着腰站起来就往床上扑,五个指头曲成爪状,准确地在男人肚皮上划了五道红印子。男人没丝毫犹豫,一巴掌就把她打得倒飞出去。
  
  一番厮打过后,赵金凤被男人丢了出去。
  
  雨水一下子就把赵金凤的身上淋透,她踉跄着站起来,冲着紧闭的铁门连踹了三脚,这才恨恨地一瘸一拐回自己的家。
  
  现在这些男人都是畜牲,趴在你身上的时候恨不得把你骨子都吞下去,爬起来后打起你来,又恨不得把你的骨头全拆了。四十多岁的赵金凤自觉早已把天下男人看透,但她还是隔三差五地要爬到男人的床上去。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当年那苗条的杨柳腰现在比水桶还粗,走起路来腰上像套了三个救生圈。她身上的衣服刚才扭打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片白生生的肥肉来。她开始还把破了的衣服拢一下,可低头看见被雨淋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两只硕大的水瓢*拖在肚脐眼上,肉色分明。薄薄的衣裳被雨水一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拢衣服干什么呢?
  
  赵金凤走得昂首挺胸,好像展示身体是件让她很快乐的事。
  
  她已经连续三个晚上睡在不同男人的床上了,她真怀疑再这样下去,她终会有一天忘了自己家在哪儿。但那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她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雨越下越大,赵金凤穿越弯弯曲曲的小巷,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碰到。这样的雨天人们都被阻在了家里,赵金凤嘴里嘀咕了一句:"下雨天出不了门,都他妈赖床上加班抱婆娘。"赵金凤心里突然沉了一下,她想到了自家的男人。她已经好多天没看到自家男人了,但看到又能怎么样呢?他不仅是个阉人,还是个变态的畜牲。他每次出门,她都恨不得他吃饭被饭噎死,喝水被水呛死,过马路被汽车轧死,放个屁把自己臭死。赵金凤嘴里又发出一连串恶毒的咒骂,骂着骂着就骂到了家。
  
  家门上了锁,她想了一下,从裤腰上扯出一根皮筋来,钥匙就系在皮筋的另一端。她开门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好像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向她逼近。她回头看了一下,小巷两端白晃晃的被雨幕笼罩,别说人,连只狗都没有。她鼻孔里往外哼一声,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门开了,她踏进去,转过身来顺手要把门关上,两扇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忽然停住了。赵金凤一愣,手上使劲,那门中间留着一条缝隙,依然关不上。她嘴里骂一句,顺手把门拉开,想看看是不是夹住了什么。
  
  门外站着一个穿雨衣的男人。雨衣的帽檐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他站在门边,无声无息,貌若鬼魅。
  
  赵金凤哎哟一声尖叫,人往后急退两步,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此刻她头皮发麻,血往上撞,想爬起来,但脚底像被捅了两个洞,全身的力气都从洞里流了出去。
  
  穿雨衣的男人向屋里迈进一步。
  
  赵金凤魂飞魄散,她想叫,但整个人都软软地瘫倒地在。她昏了过去。
  
  凤凰镇的大部分民居都是那种青石为墙,黑瓦作顶的传统建筑,小巷幽长狭窄,路面的青石路面大多已破裂,显得坑洼不平。林红杜兰和石西对此并不陌生,只有赵飞从来没来过这地方,边走边咧嘴。他生在海城长在海城,凤凰镇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就应该属于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了。
  
  他们中午在一家小餐馆里简单吃了点饭,按照事先约定的,立刻便去找那个酒鬼医生。酒鬼医生的酒壶至少说明他跟发生的事情脱不了关系。那一系列事件不像是酒鬼医生能做得出来的,但镜子上的留言指向了凤凰镇,床上的酒壶又留下酒鬼医生这条线索。林红推测,这一定是穿雨衣的男人在暗示他们什么,他们只要循着这些线索找下去,就一定可以揭开事情的真相。
  
  至于其中的危险,林红倒没有想过。那个男人在梦中与她的缠绵,让她不相信他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而且,现在她知道,那并不是梦。这现在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不能以此来消除杜兰等三人心中的担忧。
  
  石西担心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林红的身体。她刚从医院里出来,而且还怀有身孕。他忍住不说,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林红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她想做什么事,便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四个人走在雨巷里,只有石西穿着两件套的军用雨衣,其它三人都穿着市面上可以买到的塑料雨披。小巷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他们一路行来,俱都沉默不语。幽深的小巷异常昏暗,两边高大的青石墙壁遮住了仅有的光亮,雨声连成一片,视觉与听觉在这里都好像变成了无用的东西。他们每个人心底都觉出了一点畏惧,他们想到,在这雨中发生任何事,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杜兰仔细辩认了一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房门道:"那就是酒鬼医生的家了。"大家加快了脚步,片刻后停在门前。两扇乌黑的木门不知用了多少年,表面的漆早已脱落,剩下的黑色完全是腐朽后留下的痕迹。
  
  赵飞抢先敲门。屋里没有动静。
  
  赵飞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然后沮丧地摇头。
  
  大家一下子没了主意,就连林红都犹豫起来。在这么大的雨中等待显然不是办法,但他们现在只有酒鬼医生这一条线索,离开这里,他们还能到哪里去?
  
  "实在不行,我到卫生院去看看吧。"石西说。他见林红杜兰都怔了一下,知道凤凰镇卫生院是她们不愿面对的,便又加了一句,"你们找家旅店住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林红与杜兰还是怔怔地没有说话,边上的赵飞道:"我跟你去。""等等。"林红忽然面色沉凝地盯着地上,大家不约而同地一起往地上看,只见他们脚下的雨水里泛着丝丝缕缕的红色。
  
  --血水。
  
  不断有新的雨水落下来,但地上依旧保持淡淡的红色,仔细看去,像是有丝丝缕缕的红丝在水里慢慢扩散。这种现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不断地有血补充到雨水里,地上的水才会保持这种颜色。
  
  众人心里都生出些寒意,齐齐把目光再次投到乌黑的木门之上。
  
  在木门的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屋里流出的鲜血,难道预示酒鬼医生已经遭逢了不测?酒鬼医生是大家在凤凰镇的惟一线索,没有了他,大家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那个穿雨衣的男人。
  
  石西脑门上又堆起三道褶子:"报警吧,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了。""你怎么知道屋里出了人命?"林红忽然道,"也许只是我们疑神疑鬼,屋里流出来的根本不是血呢?"石西沉默了。他看出林红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她为什么不愿报警呢?
  
  杜兰在一边没主意,赵飞瞅瞅林红和石西,上前试探着扭住铁锁,他只轻轻拉了拉,甚至没使多大劲,门环便掉了下来。赵飞手里拿着锁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转头,看到三人都在瞪着他,便连忙解释:"我没使劲,我真没使劲。"门"嘎吱嘎吱"地被推开,屋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进门是一个封闭的过道。过道里推了些杂物,正屋的门虚掩着。虽然看不清楚,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却让大家心底的寒意更浓。
  
  "我看,我看我们还是报警吧。"杜兰畏缩地看了一眼林红,说。
  
  "真出人命了,再不报警警察就要把我们当凶手了。"赵飞也在边上附和。
  
  林红没有说话,却已经大步向屋里迈去。脚下粘粘的,林红止步,抬起脚,看到自己的凉鞋鞋底已变得殷红。这时候眼睛稍微适应了些过道里的昏暗,大家都看到一些紫黑的液体顺着正屋缓缓流出,再从过道里慢慢流到外面。
  
  林红没有犹豫,大步向着正屋走去。
  
  杜兰躲在赵飞的身后,赵飞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站住别动,然后自己跟在石西的后头,也走了过去。
  
  正屋的门完全被推开,屋里更见昏暗,但那股血腥味也愈发浓烈。林红伸手在门边摸索了一下,打开了灯。昏黄的灯光一下子驱散昏暗,屋里的情景让林红随即便转身奔去,奔到门边弯腰呕吐。
  
  石西与赵飞面面相觑,心头俱是大骇。
  
  屋子的横梁上垂下一根绳子,一个*的女人脖子被绳索套住,高高吊起。那女人显然已经死去,双目圆睁,舌头外伸,*的身上层层赘肉泛着种死灰的颜色。没有人怀疑这个女人是被勒死的,但她的小腹已还被切了一道竖形的口子,血水便是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涌出,顺着双腿流到地上。而在切开的小腹处,好像还有一团异物,石西与赵飞定睛看去,顿时头皮发麻,汗毛倒竖,那瞬间也有了想呕吐的欲望。
  
  那女人腹中露出的异物,赫然是一个婴儿的头颅。
  
  婴儿好像刚从美梦中醒来,伸手扒开母亲的肚子探头查看外面的世界。
  
  石西和赵飞终于还是忍不住一齐转身逃开,退到门口时,看到林红正任由杜兰挽着,倚墙而站。她的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呆滞,竟似已经被吓得傻了。但当赵飞掏出电话要报警时,她却突然又向正屋走去。
  
  石西慌忙赶过去抱住她:"你还要干什么呢,屋里的死人你也看到了,除了报警,我们现在根本不应该做任何事。""穿雨衣的男人既引我们到这里来,一定会给我们再次留下线索。""就算你找到穿雨衣的男人又能怎么样!"石西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
  
  林红怔住了,这是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找到那男人又能怎么样呢?为罗成报仇,那显然不是她的本意。那男人从未伤害过她,只是他在她生活中出现一定有什么目的,要说林红只是为了好奇便甘愿冒险,这样的理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低低喘息了一声,心里已经飞快想到了自己这么执着的原因。
  
  只有她知道,那穿雨衣的男人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
  
  如果连自己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岂非是件很遗憾的事?
  
  她用力挣脱了石西,又开始向前走去了。石西怔一下,飞奔上前,抢在林红之前进到屋里。他扯下床上的被单,闭着眼睛上前将梁上女尸给遮起来。
  
  林红在屋里简单地巡视,立刻便从西墙的墙壁上发现了那两行熟悉的文字,字迹殷红,显然是用酒鬼医生老婆的鲜血写成:在孩子们出发的地方父亲在永远地守望她呆呆地面墙而立,心中已再无怀疑穿雨衣的男人就是凶手。
  
  她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床边的衣架上有一件黄毡布的雨衣。她走过去,细细端详,确定这雨衣正是她家楼下那男人穿过的那种款式,只是她不能确定,是否就是那男人穿的那一件。
  
  接着,她在地上又发现了一个奶嘴,哺乳期的婴儿使用的工具。她想了想,把奶嘴取在手上,出门去找杜兰。赵飞显然已经报了警,正把手机合上。边上的杜兰眼尖,看到林红举在手中的奶嘴,神色大变。她抢上前一步,将奶嘴取在手中,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小天用过的,我认识它。"她哽咽地说。
  
  忽然间,雨声里有了些别的声音,它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但却可以让屋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林红赵飞与刚出门的石西凝神细听,那边的杜兰却已经失声尖叫了。
  
  "小天!小天!那是小天的声音!"这时大家都听到了混杂在雨声中婴儿的啼哭。但那哭声若有若无,能听见已经不错了,杜兰怎么会听出来那是小天的声音?
  
  林红正想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但杜兰已经舍了众人,拔足狂奔。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夺门而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赵飞担心杜兰,也顾不上说话,随后跟了出去。林红石西走到门边,只看到俩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我们这个时候不应该分开的。"石西担忧地说。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林红问。
  
  "追上他们。"石西看了看雨幕中的小巷,停顿一下,再低低地道,"但愿他们不要出什么意外。"林红将雨帽拉上来,石西挽着她的胳膊,刚迈出大门,俩人忽然都怔住了。
  
  在狭长的小巷尽头,正有一个穿雨衣的男人慢慢走来。
  
  林红的身子立刻就软了,如果不是石西及时揽住她的腰,她立刻便能摔倒在地。石西此刻亦是满心恐惧,如果是他一个人,他早就撒腿跑了,但现在,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就在他身边,他绝不能丢下她。
  
  那男人渐行渐近,他身上的雨衣,正是那种黄毡布的老式雨衣。
  
  林红与石西僵立在雨中,他们注视着穿黄毡布雨衣的男人越来越近。
  
  那男人离他们越近,走得便越慢了些。他的帽檐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林红与石西却能感觉到帽檐下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正落在他们身上。
  
  穿雨衣的男人终于走到他们身边了。
  
  他停了下来。
  
  时间似乎在这时静止,连哗哗的雨声都离林红而去。她紧张得心中好似装了一枚炸弹,她的身体随时都会被炸得四分五裂。但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男人,等他摘下雨帽,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好像是感应到了林红的心意,面前的男人抬起了手,缓缓将雨帽向后拉了拉。
  
  现在,他的脸已经完全暴露在林红与石西的眼中。
  
  石西最先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驰下来。他边上的林红却仍然保持僵立的姿势,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她的脸上现出些失望的表情。
  
  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他们并不陌生--秦歌。
  
  秦歌曾经当着林红的面,坦言他在监视林红。现在他又出现在凤凰镇的雨巷里,不言自明,自然又是跟踪林红而至。
  
  秦歌无奈地看着林红与石西,带些揶揄地道:"我真搞不明白,这样的雨天你们干嘛一帮人跑到凤凰镇来。如果现在你们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真的要怀疑你们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了。"林红和石西这时能说什么呢,他们把秦歌带到了酒鬼医生的家里。
  
  秦歌一个人进了正屋,林红与石西在外面等候。片刻之后,秦歌从正屋出来,已是满脸凝重。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简单讲述了这里发生的情况,然后合上电话,目光再落在林红和石西身上,里面已经多了许多审视的味道。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这里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那女人是凤凰镇卫生院酒鬼医生的老婆。""那么她为什么会死在家里?那酒鬼医生呢?"秦歌再问。
  
  林红摇头:"我们现在知道的和你一样多,你是警察,我们不是。"秦歌皱眉,想了一下,再问:"那么,至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如果说你们是偶然碰上这起凶杀案,我想连你们都不会相信。"林红还在犹豫,石西碰了碰她的肩膀。俩人目光对视过后,林红轻轻点头,随即便背过身去。石西脑门上堆起三道褶子,想了想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起。
  
  讲述大约用了十分钟时间,秦歌还是不能理解:"如果事情真是这样,你们应该报警,而不是自己采取行动。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报警的。"那边的林红忽然转过身来:"如果我告诉你那个男人可能是我腹中胎儿的父亲,这个理由你是否觉得充份?"这回呆住的不仅是秦歌,还有石西。
  
  林红说完这句话,好像卸去了心上最沉重的包袱,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而且,还有种如梗在喉的感觉。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这种身份的女人不该做出那种背经离道的事。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再重新选择。而且,我有什么身份呢,我自己真正又拥有些什么呢?我承认我曾经是个攀附权势的女人,无论我怎么解释,贪图富贵已经成为现实,它在我生命中再也摆脱不去了。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些权势与富贵并不能让我快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每个普通人都拥有的家庭。我想有一个丈夫,我想有一个孩子,现在,我宁愿拿出我的所有来换取这一切。"她的目光落在石西身上,石西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我想,我爱的男人其实早就出现在我生活里,只是我轻易地就把他放弃了。那时,在我眼里,他远没有那些权势与富贵来得真实。而那男人也让我失望,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争取过我,他甚至不敢对我说一声他爱我。"石西的呼吸开始沉重,他的肩膀开始轻微颤动。
  
  "我知道那男人在畏惧什么,因为他的生命是不完整的,作为一个男人他有他不敢面对的缺憾。但有谁是完美的呢?就像我,贪图富贵在前,生活放纵在后。"她停了一下,接着说,"虽然我的放纵是在一种特定的环境下,但它毕竟是一种现实。我本来想把那一段记忆深埋在心底,但我有了孩子,我不愿面对的终要出现,所以,我现在只想对那个男人说,如果他不在乎我的过去,如果他仍然能像以前那样疼爱我,那么,他还要犹豫什么呢?男人生理上的缺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脑子里的疾病。"秦歌微有些诧异,林红这时的激动是他没想到的,而且他还有些莫名其妙。但这时,他听到边上的石西蓦然发出一声低叫。
  
  "林红!"石西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哽咽让他泣不成声。
  
  林红对他的哭泣显然有些失望,但随即,她看到石西大步奔到她的面前,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石西已经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
  
  林红的身子微有些僵硬,但很快,便变得柔软了。
  
  场中的变化是秦歌没想到的,他本为查案而来,现在倒目睹了一对男女的真情碰撞。他尴尬地转身苦笑,心里对林红的那番话倒颇有感触。
  
  秦歌留了足够多的时间,咳嗽一声:"我想转过身来,但又怕你们还未分开。"林红与石西此刻俱已泪眼盈盈,秦歌的话让他们都有了些羞涩。
  
  "好了,现在你可以转过身来了。"林红说。
  
  秦歌转身,看到俩人果然已经分开,只是下面的手仍然紧握在一处。
  
  "我记得你们是四个人,还有两个人现在去了哪里?"秦歌问。
  
  林红石西耸然动容,刚才一番真情表露,竟然忘了杜兰与赵飞循着婴儿的哭声追出去的事。俩人立刻把刚才的事说了,秦歌闻言,眉峰紧皱,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我已经与刑侦队通了电话,他们会致电凤凰镇派出所马上派人过来。如果那个穿雨衣的男人真的在凤凰镇上,如果刚才那婴儿的哭声真是他刻意安排的,我想,他的目的就是引杜兰出去。""可是如果是我们四个人一起追出去呢?"石西说。
  
  秦歌微一沉吟:"那么你们四人现在或许都已身处险境。""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红有些惶急,此刻,她对秦歌莫名生出了一些信任,也许,因为他见证了她与石西一段新的生活的开始。
  
  "队里的同志很快就会赶到,但我们不能在这里等,否则,只怕你两个朋友凶多吉少。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去找你们两个朋友。"他想了一下,叹口气道,"那男人之前没有伤害你跟杜兰,并不表明他对你们没有恶意。你看他杀死罗成与酒鬼医生老婆,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千方百计引你们到凤凰镇来,也许他需要借助你们,在某种特定场合完成什么仪式。""仪式?"林红疑惑地问,"我们跟仪式有什么关系?"秦歌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能确定。从那男人在海城的种种行为来看,他必定心里有一个很大的郁结,而那郁结必定跟婴儿有关。杀死罗成那晚,他在现场留下了一个婴儿,现在,酒鬼医生老婆的尸体上,也有一个婴儿。这种杀人习惯闻所未闻,简直匪夷所思。可是仔细想想,凶手杀人后留下某样特定的东西,一定是想告诉别人一些什么,我们只要找到凶手跟婴儿之间的联系,就能弄清他杀人的原委。"他再犹豫了一下,看一眼林红,接着说:"你跟杜兰都曾在凤凰镇卫生院的妇产科工作过,从你们手中出生的婴儿一定很多。"林红明白了,秦歌的意思是因为她们曾经的工作,所以,那个男人才会找上她们。她想到了惨死的柳青,心里立刻便赞同了秦歌的分析。
  
  秦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交到林红手中:"你看一下这个人,当年你在卫生院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林红接过来,看到那张纸原来是份通辑令,一侧照片中的男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有种不同寻常的英武气息。林红忽然觉得有些晕眩,身上感到了一些凉意。
  
  她并不认得照片上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见过他,但她的目光凝视照片久了,那种晕眩的感觉便更强烈了些。这时,她感受到了某种气息,它氤氲不定,盘桓在脑际,挥之不散。而且,这时候她忽然又有了些想呕吐的冲动。
  
  她丢掉手中的通辑令,真的转身疾步奔到门边干呕了两声。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男人的手在白皙的肌肤上游移,女人敏感的触觉像某种藤类植物,缓慢但却无休止地蔓延。
  
  林红抚住柔软的小腹,感觉到了一个生命的萌动。
  
  林红的异常举动让秦歌与石西都变得凝重起来。石西想了想,还是过去扶住林红。林红直起腰时,整个身子都偎在了石西的怀中。现在,她只是一个女人,她需要一双肩膀的倚靠。
  
  秦歌捡起丢在地上的通辑令,眉峰紧皱。事态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现在已经确定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他曾经从他手里逃脱过一次,现在,他决定再不给他同样的机会。
  
  他要亲手抓住他。
  
  "我现在有了一个计划,但是,我却不敢保证它一定成功。"秦歌犹豫了一下,走到林红与石西边上说,"如果我们等队里的同志来,一定可以抓人凶手,但是,也许抓住他之后,我们就永远不能弄明白他做这一切事的原因了。"石西怔了怔,问:"你要我们怎么做?""如果你们相信我,我会把我的计划告诉你们。"林红与石西对视,都察觉出了对方的犹豫。林红忽然轻声道:"我现在只想着这一切能尽快结束,而且,我不想它再在我生活里留下任何痕迹。"石西立刻便明白了林红的意思,他挺了挺腰板,重重地对秦歌道:"我们相信你的计划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秦歌还在犹豫:"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要尽快找到穿雨衣的男人。"石西与林红都沉默了,凤凰镇虽然不算很大,但要想从中找到一个人,那也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秦歌说:"穿雨衣的男人在海城既然故意留下线索,引你们来凤凰镇,现在,一定会留下其它一些线索,让你们能找到他。你们好好想一想,看你们是否遗漏了些什么。我相信,他一定会留下结索的。"林红闻言一怔,她想到了正屋西墙上那两行血字。
  
  她说:"我知道去哪里找那男人了。""真的?"秦歌精神一振,"好,那我们就按照计划行事。"秦歌跟林红与石西说了他的计划,最后从腋下掏出枪来,当着林红与石西的面,把子弹上膛。枪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件极稀罕的东西,但它在这时候出现,岂非也可以让人多一些可依靠的力量?
  
  凤凰山下凤凰镇,凤凰镇紧挨凤凰山。
  
  现在,林红与石西正艰难地走在上山的小径上。雨在这时小了许多,但天空的云层却压得更低了些,似乎只要爬上山顶便能伸手触及。凤凰山不高,海拔只有三百多米,但山势绵延,有七座大小不等的山头。山路本来就滑,加上大雨如注,行走便艰难了些。遇到顺坡时,石西便走在林红的后头,防止她滑倒,遇到陡峭的山岩,他会先行一步,再伸手拉林红一把。林红身上透明的雨衣显然不适合在山上穿,它不仅影响行走,而且,风把前襟吹起来,那雨便直接落到了她的身上。林红的裤子现在一直湿到了腿弯处。石西的警用雨衣这时更显出它的实用性,它宽宽的帽檐拉下来,几乎可以遮住整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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